發揮傳播優勢 擔負文化使命——寫在第五套書法紀念币發行之際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在新的起點上繼續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是我們在新時代新的文化使命。要堅定文化自信、擔當使命、奮發有為，共同努力創造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文化，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中國文化源遠流長，中華文明博大精深。隻有全面深入了解中華文明的曆史，才能更有效地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更有力地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

書法是中華文化的精粹，在世界藝術體系中它以獨特的載體（通過文字書寫）、觀念、工具、手法及美學評價體系等，構成一個既具備國際藝術普遍特征、同時具有東方民族審美獨特性的獨特民族文化符号，在世界藝術百花苑一枝獨秀。紀念币是國家金融領域的特殊币種，是國家文化的名片，具有特殊的傳播功能。為充分發揮紀念币的文化傳播功能，擔當文化使命，弘揚書法文化，從2017年開始，中國金币集團有限公司啟動策劃了“中國書法藝術金銀币項目”。在中國書法家協會和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央美院、清華美院等機構專家團隊的支持下，中國人民銀行于2018年發行中國書法藝術（篆書）金銀紀念币共五枚，獲得海内外收藏愛好者的歡迎。在認真總結經驗的基礎上，中國人民銀行後續又陸續發行了隸書、楷書、行書系列，并于2023年6月27日發行最後一個主題“草書項目”。

鑒于紀念币的特殊屬性和要求，按照中國金币集團有限公司的要求，項目組組織專家，多次研讨遴選原則與方案。經反複讨論磋商，确定經典書法作品遴選及金銀币設計制作，遵循以下原則：

1、展示曆史脈絡：根據書體衍變發展的曆史，選出各個曆史時期最具代表性的藝術作品，重點展現最著名、最經典的書法作品。

2、推出曆代名家名作：兼顧不同時代的著名書家，遴選出最能代表其藝術風格的經典作品。

3、兼顧載體種類：力求較為全面地覆蓋不同類型的作品，在有限的尺幅内盡可能展現中國書法藝術的多元性和豐富性。

4、展示人文底蘊：以書法作品的局部作為背景，選擇作品中有吉祥美好寓意的精彩單字、詞或句子，加以突出展示，提高紀念币的人文屬性。

5、兼用視覺文化符号：根據金銀紀念币的形制、面積和工藝等特點，在方寸之間結合書法作品的曆史價值、藝術價值和表現效果等，充分利用中國美術史各種視覺符号進行組合搭配。

經過專家團隊的反複研讨，征求各專業機構意見，确定了篆、隸、楷、行、草五組紀念币的遴選和制作方案。

篆書系列入選：甲骨文《衆人協田蔔骨刻辭》、金文《大盂鼎》《虢季子白盤》《石鼓文》、李斯《泰山刻石》。

《衆人協田蔔骨刻辭》是商代武丁時期蔔骨， 傳出土于河南安陽，現藏國家博物館。“協田”是春播前的翻耕土地。此蔔骨内容為商王命令衆人進行協田活動，并蔔問是否豐收。刻辭體現了中國早期社會君民共同參與農耕活動的社會風俗。契刻風格剛健明快，是典型的甲骨文風格。

《大盂鼎》是西周早期金文的代表作，銘文内容為康王向盂作政治訓喻，誡之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國之道，臣屬禁酗酒，敬祀事，而商王因耽酒而亡國；告誡盂要效法先祖，忠心履職，等。書法風格上承甲骨文，下開成熟金文乃至于石鼓文、秦篆，非常具有典型意義。

第三枚是西周晚期金文代表作《虢季子白盤》、西周金文和秦小篆之間的過渡經典《石鼓文》、秦統一六國後所刻紀功碑銘李斯書《泰山刻石》。這三件作品分别代表篆書發展曆史序列的後三個階段，比較有代表性，從作品内容、形式及在書法史上的影響看，都比較合适。這樣通過以上五件經典作品，勾勒了篆書字體發展的一條宏觀脈絡，通過紀念币，讀者可以感受篆書的曆史發展節點和特征，感受篆書藝術之美。

隸書系列選擇了《雲夢睡虎地秦墓竹簡》《漢禮器碑》《漢史晨碑》《唐玄宗石台孝經》和《清鄧石如周易謙卦》五件作品。

着眼于向讀者交代隸書的曆史淵源，隸書第一枚選擇了1975年湖北省雲夢縣出土的“睡虎地秦簡”。這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我國最有影響的考古大發現之一， 為墨書半篆半隸、篆隸過渡體（文字史或稱秦隸），時間涵蓋戰國晚期及秦始皇時期，内容涉及秦朝中央地方行政管理制度、史籍、曆書、醫書等，是研究秦王朝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管理、醫學等方面的珍貴文獻，學術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從書法角度看, 睡虎地秦簡向我們展示了中國文字史、書法史上重要的曆史轉捩點“隸變”（篆書向隸書轉變）早期階段的狀況，以此為引橋我們可以清晰看到中國文字如何從古文字（篆書系統）向現代文字（今文字、隸書之後體系）轉化，也可清晰看到中國書法筆法、形式的演變，紀念币的兩個系列“篆書”“隸書”由此而得以相互銜接。

隸書的高峰是“漢碑”。東漢碑刻數百方，山林之野逸，廟堂之莊嚴，風格碑碑不同，千姿萬态。考慮到紀念币選材的大衆普适性，專家組選取較能體現“中和之美”的廟堂書法經典《漢禮器碑》《漢史晨碑》二則，作為“漢碑”代表。同時選擇唐代隸書的名作《唐玄宗石台孝經》和清代“篆隸中興”的代表人物鄧石如晚年代表作《周易謙卦》五件作品，由此構成一條展示中國隸書貫穿古今、跨越千年、洪波湧起、潮起潮落的宏闊曆史主線。

楷書是漢字及書法字體發展的成熟、高峰時代産物。文字是社會交流工具，在古代社會，正如東漢許慎所說，“蓋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古。”它首先要滿足社會信息傳遞職能，其次才能追求個性化藝術審美。書寫的快捷、閱讀的愉悅及辨識的暢達，生活實用的諸多要求催生中國文字書寫走向規範化、标準化，于是在隸書成熟大約四百年後，進入唐朝，中國文字和書法字體進化出現了“标準的字體”——楷書，所謂“楷”，就是标準樣式。紀念币楷書系列選取了《北魏鄭文公碑》《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顔真卿顔勤禮碑》《柳公權神策軍碑》《趙孟頫膽巴碑》五種，呈現楷書發展的曆史脈絡。

楷書從東漢末、三國時期發轫，經過魏晉南北朝數百年演進，到唐代臻于成熟。此間在書法史上有一個非常繁榮的過渡期，即“魏碑”（北朝銘刻書法）時期。這是一個由隸向楷的曆史過渡帶，字形用筆，由生活實用書寫推動，慢慢從隸書脫胎，向楷書演進。為了展示楷書的淵源，及和隸書的曆史承接關系，紀念币選擇風格雅正、有“北朝王羲之”之譽的北朝大書法家鄭道昭的名作《鄭文公碑》作為這一時期的代表。唐楷四大家，歐、褚、顔、柳，各自成體，四位都應該入選。但楷書後期還有一位大家，元代趙孟頫，他創造的“趙體”，通常和唐四大家并列，稱“楷書五大體”。為篇幅體制所限，初唐選歐陽詢，盛唐選顔真卿，中晚唐選柳公權，元代選趙孟頫。與歐陽詢同在初唐，時間稍後的褚遂良，因技術原因隻好忍痛割愛，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遺憾。

篆、隸、楷都是文字史、書法史上的“正體書”，是代表一個時期官方正式字體樣式，政府公文規定使用的，一個曆史階段一種字體。行書和草書則是輔助性的，屬方便實用、與“正體”并軌而行的“輔體”。草書産生于秦漢之交，由“隸變”與隸書同步産生。大量的漢簡出土，向我們展示了漢代民間書寫的實際狀況：隸書與草書同時流行。隸書為朝廷公文、廟堂書法所用，風格典雅莊重；草書為民間快捷抄寫、記錄而用，風格自然率意。東漢時期草書經過“草聖”張芝的加工改造，形成了連綿草法，書寫的抒情性大大提升。漢字點線的跌宕起伏和節奏跳躍，給書寫活動帶來巨大的心理體驗，伴随“形式同構”心理反應，在書寫的節奏化用力、生命能量的韻律化釋放中，書寫者感到書寫過程享有巨大的心理快樂。書法字體的革命性運動“隸變”，不但帶來字體變革、筆法解放，還給書法帶來“藝術審美”屬性的曆史性升華。草書出現後，“草本易而速，今反難而遲”（漢趙壹《非草書》），在書寫中追求藝術過程的快樂，成為漢人一時之風尚，以至于忘記了發明草書的初衷，是“快速書寫”“方便記錄”。正統學者趙壹看到學生們“慕張生（張芝）之草書過于希（珍視）孔、顔”，儒家經學教育遭遇書法沖擊，于是寫了書法史上著名的大批判文章《非草書》，要求學生老師就此打住，主要精力回到正統經學教育。但是他的阻撓沒有成功，草書還是風靡天下，促成了書法藝術的轉型。

草書對漢字字形進行了高度抽象、象征性處理，它形成了一套簡約的符号體系。這套符号體系掌握了，那很方便，可以滿足快速書寫記錄的需要。但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掌握數千字的草書符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解決“過度專業化、社會應用面偏窄”的問題，先民結合了草書的技術：抽象、省簡、連帶，和隸書單筆呈現、易辯認難書寫的特點進行了綜合改造，參照隸書對草書字形進行“寫實化”還原，創造了一種新型快寫字體。因為新體廣泛采用了草書連帶，書寫快捷了；而新體隻是少量應用草書省略，基本字形保留，瞬間辨識沒有任何障礙。這樣，一種集實用性、藝術性于一體，既能滿足信息快速傳遞，同時又提供相當個性書寫自由度的新書法形式：行書就誕生了。行書因為兼顧了實用和藝術雙重功能，自漢末萌芽，魏晉南北朝發展成熟，後來成為書法史上流行最廣泛的字體，直至于今。

根據書法史上的代表性和影響力，行書系列，紀念币選擇了東晉王珣《伯遠帖》、王羲之《蘭亭序》（唐摹神龍本）、唐顔真卿《祭侄文稿》、北宋蘇轼《黃州寒食帖》、北宋米芾《蜀素帖》作為經典代表。王羲之《蘭亭序》（唐摹神龍本）、唐顔真卿《祭侄文稿》、北宋蘇轼《黃州寒食帖》，因為作者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和這三件作品在三位大師人生際遇中的重要性，以及三件作品自身在書法史上的重要藝術開創意義，在書法史上，它們得到了特殊的推崇，被冠以“天下第一行書”“天下第二行書”“天下第三行書”之美譽。這三件作品是當然之選。為展示行書前期的經典風貌，選擇了東晉王氏家族的另一位書家王珣的傳世名作《伯遠帖》，這也是一時之選，沒有什麼可疑議。唯一可斟酌的是宋代行書高峰，還有兩位大師米芾和黃庭堅，行書領域都很有成就，都是開宗立派的。考慮到米芾在承古開新、守正創新方面的巨大示範意義（他是“二王”書統的赓續者、開拓者），及黃庭堅兼善草書、在草書領域成就更高、草書專題不能繞過，最後選擇米芾代表作《蜀素帖》入選行書。

草書是中國書法藝術的最高形式。從書法的本心來說，草書為滿足快捷書寫而創造。但是，它對漢字字形的高度抽象、寫意化表達，與中國藝術“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唐張璪）“囊括萬殊，裁成一相”（唐張懷瓘）的藝術理念發生了曆史性邂逅、遭遇、交集，書法被納入了中國藝術“寫意”精神範式體系，這使中國書法藝術從草書自身開始并帶動整個書法形式語言體系發生了質的變化，書法的篆隸楷行草所有樣式筆墨語言都被賦予一種新的造型藝術内涵，并與上接《易經》“易象之學”——“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的東方藝術美學最高準則、觀念發生了關聯，大大提升了中國書法藝術的人文底蘊與藝術内涵，也規範制約塑造了中國書法藝術的發展方向和精神氣質。如果說，書法是中國藝術桂冠，草書是中國藝術花冠上的寶石。

紀念币系列選取中國書法史上五件草書經典，第一個是“書聖”王羲之的《十七帖》。這是王羲之與朋友的書信集，在唐初由内府編輯成帙，作為法帖，以第一通手劄篇首“十七”二字冠名，是今草的奠基之作，在書法史上擁有崇高地位，無可取代。第二個是唐代孫過庭《書譜》。這個作品在書法史上很獨特，孫過庭是書法理論史上第一個對書法藝術規律進行系統闡釋的大書法家，《書譜》（準确說是書譜序）就是他寫的書法理論專著，三千七百多字，字字珠玑，體大思精，在書法史上具有極高的曆史地位。這部著作同時還是傳世墨迹，以草書寫成，是唐代今草的扛鼎之作，也是中國書法史上同級别法書中第一草書單帖長帖。作為唐代今草代表，無可争議。另外選入唐代狂草兩個名作，一是張旭《古詩四帖》，二是懷素《自叙帖》。狂草是唐代書法對中國書法史的貢獻。它把草書的實用語言信息傳遞功能降到最低，而把書法的藝術抒情屬性推到最高，以極簡的藝術語言，把漢字書法的抒情表現性推到極緻。草書的抽象象征性，到狂草已走到形式邊緣，書法家是在懸崖邊上起舞，稍有不慎，可能跌落萬丈深淵，淪為非藝術“畫符”。張旭、懷素二位，都性格癫狂，性嗜酒，擅狂草，秉承了盛唐時代磅礴之氣，往來千載，吞吐大荒，把草書藝術推向了一個新的曆史高峰。張旭《古詩四帖》（真僞有争議），懷素《自叙帖》都是狂草的巅峰之作。北宋黃庭堅，在草書藝術領域也卓有建樹。他從船工撐船時手臂一收一放的動作獲得啟發，吸收借鑒前代和同時代優秀書家的藝術成果，匠心獨運，開創了自己的獨特草書語言系統，留下了大量精彩的連綿大草名作。《諸上座帖》就是他成熟時期最經典典型的代表作品，全篇點線跳躍，長槍大戟，大開大合，跌宕起伏，氣勢攝人，不惟為宋代書壇增添光彩，也為整個中國書法史草書語言的拓展做出了難得的貢獻。

以上對五個項目的經典書法紀念币作品遴選、理由、學術背景、意義等作了簡括介紹。當然，所有選擇都是有局限的；看問題角度的不同，也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我們期待各界友好關注關心中國書法藝術金銀紀念币系列，歡迎大家提出批評意見和建議，以便在未來新的工作中加以改進。